六月的烏蘇里江上洪流滔滔。柳毛子灘淺水處兩條千斤大鰉魚正在嬉戲婚配。
一位20多歲的赫哲族女郎獨駕樺樹皮小舟順流疾馳柳毛子灘。接近淺灘時,她豁然起身,右手揮叉,嗖!鋼叉疾飛幾十米,噗嗤!直插一條巨大鱘鰉魚的脊背。
巨魚吃疼,翻江倒海,浪花滔天,一個騰空飛躍。巨大的身影滑過半空,噗通跌入江中,霎時潛入深水,不見蹤影。而插進巨魚脊背上的魚叉叉柄木桿,卻突然脫離鋼叉,隨波逐流,迅疾漂去。
女郎并不著急,穩坐樺皮舟內,操起雙頭獨槳,追著鋼叉木柄飄然而去。
投叉捕魚的赫哲女郎,是赫哲族當年捕魚隊長赫力的老婆柳飄兒。
柳飄兒飛叉捕魚的故事發生在1983年初夏,後來此事上了當地報紙,柳飄兒則成了捕鰉女英雄。
2000年夏季我采訪她時,當年英姿颯爽的赫哲女郎柳飄兒已經成為白發蒼蒼的阿媽。
她找出當年使用的那柄鋼叉,不講當年的故事 卻偏說赫哲族的飛叉:你知道嗎?赫哲人自古捕魚的工具有三件,第一漁網。
她撫摸著魚叉說:赫哲人的魚叉是專門捕捉大魚的,精鐵打造,尖刺帶有回鉤,一旦[插·入]大魚的身體,無論大魚怎樣掙扎,都不會掙脫魚叉。
她說:魚叉上安有一段光滑的木棍叉柄,為漁民手握投擲所用。這種遠距離專門投擲大魚的魚叉叫飛叉。說罷揮手投叉,魚叉飛向30米外,砰地一聲,準確地扎入樹干。
柳飄兒阿媽一邊說著一邊比劃:赫哲人的魚叉要最低投擲到30米開外去準確地刺中目標。因此,對飛叉的要求第一是投擲距離遠。第二是準頭好。第三是有力道。只有做到這三點,無論魚叉飛出多遠,才能夠命中大魚而不被甩掉魚叉。
為了達到這一目的,任何赫哲男人從幾歲開始就練習飛叉。說到此,阿媽告訴我,她是從5歲開始練飛叉呢,要不咋能那麼準,一下子就能把飛叉投到30多米外的鱘鰉魚身上,并且深深地扎進體內呢!
不久,精神矍鑠的老赫力回來了。聽到老伴柳飄兒在向我介紹赫哲人的飛叉后,立即進倉房中找出一個裂痕斑駁的白樺皮舟。
老赫力說:這就是當年柳飄兒在柳毛子灘飛叉扎魚,又劃著飛舟追捕的樺皮舟。
老赫力深情地撫摸著這具已經有40多年年齡的樺皮舟說:樺皮舟,是赫哲人漁獵的伙伴呢。
老赫力說:赫哲人的樺皮舟身長8尺,高尺半,兩頭尖而翹,呈梭形,最寬處在中間約2尺。一般只能乘坐1人。
樺皮舟骨架是用柔軟的木方做成,骨架外用春季在白樺樹上剝下的大張的白樺皮釘上。每張白樺皮之間都要用麻線繩或者獸皮縫接,然后再用溶化的松樹油脂灌堵所有的縫隙,以防漏水。
乘坐樺皮舟的人要坐在中間最寬處。木槳只有一根,中間是圓柱形,兩頭則是砍削好的槳葉。行進時雙手握住獨槳的中間,左一下右一下地頻繁交替劃水。船小體輕,掉頭靈活,速度極快,即便逆水行舟,每小時也可達10幾里。所以,又名快馬子。
赫哲人渡水過江都用快馬子。有時到江對岸去干活或者打獵,扛起快馬子來到水邊,不一會兒就渡到對岸。干完活兒再乘坐回來,上岸后就可以扛著回家。
我問飛叉扎魚都在什麼時間?老赫力說,赫哲人飛叉扎的魚基本都是鱘鰉魚。鱘鰉魚又名達氏鰉,是專門吃魚的大型魚類,小的幾十斤、幾百斤,大的上千斤、幾千斤。
這種魚平時在江底棲息、覓食。只有到了五六月份的繁殖期,公魚母魚才會相約來到淺水的江灘上戀愛、嬉戲。
赫哲人就是在這個季節里,獨駕快馬子,專門巡邏在大江之中的淺灘外。一旦發現有鱘鰉魚在淺灘處游玩嬉戲,就要立即投擲飛叉,然后追逐下去,一直到把自己叉中的鱘鰉魚捕捉回來。
這種活兒,離不開魚叉和快馬子,更離不開兩種絕技:一是在滔滔洪流中獨駕快馬子的本領。一是能在快馬子上準確地遠投飛叉的絕技。
老赫力還說:飛叉捕捉鱘鰉魚,說起來容易,做起來難。
每當五六月份的鱘鰉魚咬汛期,生活在黑龍江下游或者近海中的鱘鰉魚就要拼命洄游,到上游去產卵。
這時候溯江而上的鱘鰉魚少則幾頭十幾頭,多則幾十頭上百頭,擠擠插插,猶如放牧的羊群,浩浩蕩蕩地逆流而上。
這時候,鰉魚雖多,是不可獵捕的。因為鰉魚在激流中爭先恐后地逆流而上,獵捕它們是十分危險的。
最好的飛叉捕魚方式,是選擇它們在淺灘戀愛交配時捕捉。
好不容易輪到柳飄兒阿媽講述當年飛叉捕捉鱘鰉魚的故事——
1983年的6月那天,赫力到鄉里開會,我那天沒事兒,就獨自劃著快馬子沿江巡邏,尋找咬汛的鱘鰉魚。
可巧,遠遠地看到柳毛子灘上浪花飛濺,就知道那里肯定有大魚咬汛,急忙飛舟而至。
果然,兩條巨大的鱘鰉魚正在淺灘的水中咬尾。我急忙叉腿立身,用雙腳調整著樺皮舟的方向,屛住氣,迅速朝著一條大魚擲出飛叉,嗖!正中一條大魚的脊梁。大魚中叉疼痛,幾個翻滾蹦跶就跳到了深水區。
此時飛叉的叉柄自動脫落,連接在鐵叉上的長繩牽著叉柄在水上漂浮,十分顯眼,成了我追捕鱘鰉魚的浮子。
我倍感驚奇:原來赫哲人的飛叉木柄竟能自然脫落,由投擲的把柄變身為目標浮子!
赫力大叔和柳飄子阿媽異口同聲:那是必須的。
柳飄兒阿媽繼續講述:當年我駕著快馬子緊追著飛叉的把柄在波濤洶涌的烏蘇里江上漂流,如果發現飛叉木柄停留下來,就說明中叉的鰉魚正在水底休息。
為了讓中叉的鱘鰉魚疲勞,我就故意用木槳使勁拍打水面,發出巨大的砰砰聲。
水底的中叉鰉魚受驚,只好忍痛再跑。我便緊跟飛叉把柄再次窮追。
有時候中叉的鰉魚實在跑不動了,我就抓起飛叉的把柄,用力扯繩子。
飛叉帶有倒鉤,一扯非常疼痛。鰉魚忍受不了,只好再跑。直到它跑不動了,我才拽著叉繩把它牽引到岸邊淺水處,拴到樹上,然后在鰉魚的身后下上圍網。
可是,那魚太大,我一個人竟然弄不上來。幸好赫力開會回來,喊來了眾多漁民。嗬!把魚弄上來一過秤:1126斤!是我們這里多少年沒有捕撈過的大魚。
那年,我還獲了獎,上了報紙和廣播呢!(作者簡介:王天祥,高級記者、作家,出版長篇小說等各種專著42部,撰寫電視劇200多集,創作歷史、文化、風光、紀實等專題電視片數十部,在各類報刊發表文章數百篇,發表網絡文章千余篇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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